台风眼
水手们正在甲板上除锈刷漆,浓烈的油漆味儿呛得人喘不过气来,偏偏这时候没有一丝风。海面平静得像一面硕大无朋的绸缎,无边无际地晾晒在灿烂的骄阳下。许多许多的海鸥落在海面上。没风它们不愿意飞,借着风力它们可以展开翅膀尽情滑翔,悠然而且省力。没风可就不同了。
忽然,由远而近的轰鸣声惊得懒散的海鸥们纷纷飞到空中。顺着声音望去,蜻蜓般的超美洲豹式直升飞机逼近了玉门号钻井平台,在住舱顶的停机坪上降落了。看来飞行员不想在平台上逗留,引擎没有熄火,桨翼发出刺耳的啸声,搅动着空气,产生劲风吹向四周,甲板上的碎纸片随风飞扬。
年轻的水手王文吸了吸鼻子,肯定地说:“有老外登船。”他的鼻子异常灵敏。有一次在离机坪四十多公尺远的锚机旁干着活儿,飞机来了,刚一落定,他吸了吸鼻子断言:“有女人登船。”
水手长不信。水手们干活的地方被钻台挡着,根本就看不到停机坪。“你凭什么这么肯定。”王文认真地说:“我闻到了香水味儿。”
水手长和众水手都认真地嗅了嗅,什么味儿也没嗅出来。老水手牛光不以为然地甩了一句:“吹牛!”胖子何二虎更损:“你又不是狗鼻子,连公母都能闻得出来。”
王文像是受了侮辱,脸红脖子粗地说:“不信你去看看嘛。”
水手长一把拉住正要往停机坪跑的何二虎,冷冷地对王文说:“你敢不敢打赌?”他顶反感正在干活的时候有人出妖蛾子,分散精力不说,还耽误功夫。这块甲板必须在日落前处理完毕,否则露水一上来会影响刷漆质量。于是他决定用水手们惯用的方法整一整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王记靓汤,全班哥们请齐了!”
其他人来了劲儿。王记靓汤是一个“黑”得出了名的广东饭店,仅一道汤就六百多元。这次甭管谁赢谁输,大伙都能开开眼界,一饱口福。王文又深吸了一口气,便毫不迟疑地伸出手掌说:“赌!”
啪地一声,王文一个赌字尚未说完,水手长的手掌便落在了他那平伸着的手掌上。何二虎转身飞奔着穿过甲板奔停机坪去了。片刻之后,住舱顶上传来了何二虎的喊声:“王文赢了,洋监督的太太来平台上探亲,刚下飞机。”
正在钻台上忙着下钻的钻工们直纳闷,监督的老婆上平台和王文输赢有什么关系?吃饱撑的!
水手长这一输,损失了一千五百元钱。轮休下陆地后,全水手班的“海狼”们用这笔钱去王记靓汤风光了一把。都感觉那汤不怎么样,是一些蛇呀龟呀之类的东西煲的,浑浑沌沌的令人生疑。王文这一赢,却落下了个不怎么好听的绰号:“军犬”。
没想到今天“军犬”又嗅到异味,说是有老外。水手长边干着手里的活儿,边调侃地反问:“这回又是个女的吗?”“赌啥?”王文不回答,挑战般地问道。水手长决不相信王文的鼻子有什么特异功能,他认真地深吸了几下鼻孔,除了油漆味儿什么也闻不着。再说,就是真军犬碰上这油漆味儿也分辨不出其他味道了。于是他断定,王文准是在蒙事儿。就说:“王记靓汤!”
显而易见,水手长想把上次输了的再扳回来,他常暗自为上次输掉的一千五百元开销心痛。平心而论,老广做的烤乳猪确实不错。
“靓汤太‘黑’,上个月就倒闭了。”王文笑着说,“咱别赌了,我相信我的嗅觉,来的这个老外是个男的。有狐臭。用的是法国科龙水,这两种味道混在一起就是这种味道,是飞机桨叶把味儿送过来的。”
真不愧是“军犬”,又叫他说对了。来者是个二十出头的美国小伙子,据说是来接替钻井总监老帕特工作的,名叫焦尔。
焦尔毕业于美国德克萨斯石油学院工程系,在英国北海油田完成实习后被公司委派到中国渤海油田。帕特并不老,才四十八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却面临着不得不下岗的现实。他显得有些忧郁,但是仍能很绅士地把焦尔介绍给所有的中国同行。并幽默地说,离开中国他很舍不得这些中国同行,希望有一天能在大洋彼岸迎接玉门号去打井,届时他将和与他相熟的每位先生干一杯。但不要给他送那种美味的茅台酒,那酒是他见过的世界上最刚烈的酒。
帕特刚来中国那天,在欢迎他的酒会上,因为贪恋茅台酒奇香的甘醇,醉得三天起不了床。从那以后,一说茅台他就害怕。
焦尔不解,问帕特:“什么是茅台?”
帕特所答非所问:“焦尔,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王文先生,他有一个非常神奇的鼻子。”
焦尔的问题没得到回答。他正在琢磨“茅台”这两个字,没听明白帕特的介绍。
焦尔的智商高得惊人。在来华之前他已完成了汉语自学,能进行一般性的常规对话,很快就和玉门号的中国船员打成了一片,问这问那显得很随便。就是舌头上那个无形的弯儿仿佛永远也抻不直,听上去才像个老外。
随焦尔一起上平台的还有一笼子活鸡。焦尔以为是送上来的食品,没太在意。当他随帕特一起上平台后发现,那一笼子鸡放在了司钻的脚底下。他很奇怪,问帕特,帕特也不明白,便问当班司钻赵永刚:“这鸡是怎么回事?”
赵永刚笑了,告诉他俩:“王文说他闻到了臭鸡蛋味儿,可能有硫化氢气体从井下返出,就让后勤送了几只鸡上来。”
帕特大惑不解:“硫化氢和鸡有什么关系?”翻译小吴没把这话翻译过来,直接对帕特和焦尔说:“硫化氢比空气重,开始时,只是在地下弥漫,待到浓度到了仪器能感应出来时,人也差不多该中毒了。鸡的个子小,生命脆弱,钻台上有毒气存在肯定它们先中毒。这是我们中国人发明的生物测毒方法,很灵验的。要知道,气体中毒是很可怕的事儿,恐怕连你们都没有能够急救的药。”
帕特认同地点了点头,伸出拇指用英语说:“我又学了一招。”
焦尔却不以为然地到仪器房看参数去了。焦尔想起帕特曾谈到过王文的鼻子,他觉得有点儿荒唐,凭他的鼻子就能断定有硫化氢气体返出?这些高科技的仪器才是最科学最诚实的,人的感觉毕竟带有随意性,如果当时王文先生正巧闻到别人放的屁味儿,那不是小题大做了吗?据说硫化氢的味道与屁味儿一样。想到这儿,焦尔自顾自地笑了。
瓦斯探测仪指示正常,硫化氢指数为零。
突然,警报声大作,把焦尔吓了一跳。又扫了一眼仪器屏,紧急警报灯亮了,显示“人为警报”。所有指数都在正常范围。
“演习!”焦尔闪过了这样的念头,转身走出了仪表房。
钻台上已乱作一团,每个人都戴上了象鼻型防毒面具,焦尔搞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就问翻译小吴:“是演习吗?”
小吴递过一套防毒面具,冲他摆了摆手,又指指鸡笼子。焦尔一看,刚才还生机勃勃的鸡都已倒在地上,有几只似乎要挣扎着站起来,有几只干脆完全不动了。与此同时,焦尔闻到了一种难闻的类似于臭鸡蛋的味道,那味道比屁味儿更凶猛,他赶紧直起身来戴上了防毒面具。心里说:“这个办法还真不错。”
焦尔见钻工们在帕特的指挥下,井井有条地采取着紧急措施,一切都在从容中紧张地按程序进行着,心里庆幸地想:“和这群技术练达的钻工们共事,是我焦尔的运气!”
焦尔返回了仪器房,瓦斯仪指数仍在零位。看着表,大约过了十分钟,仪器才报警。焦尔怵然。作为钻井工程系毕业的学士,焦尔明白这十分钟,正是可以使正常人致命的时间。大约又过了十分钟,瓦斯仪指示回零。焦尔知道,帕特和工人们采取的措施起了作用,硫化氢不再从井口返出。钻台上弥漫着的毒气被海风吹散了。
一连几天的台风,船和飞机都来不了。帕特下不了陆地,所以还认认真真地干着他的工作。每天数次用电话通过太平洋一号卫星向远在美国的总部进行生产汇报,并把签上自己名字的生产报表传给老板。
焦尔跟了帕特几天,帕特总是很耐心地向焦尔介绍着井下的情况、工程计划和实际施行过程中的问题等等,并建议焦尔多上钻台去看看,尽可能多地了解情况,为接班后的工作做好准备。
焦尔表面上很客气地应承着,心里却不以为然。他想,本人经过四年本科学习,加上北海油田一年的实习,对付这口井的施工管理就像用餐刀切盘子里的牛排那么容易。应承过后他还是喜欢在餐厅与中国水手们聊天,天南海北,荤素皆有。他还发现,玉门号上的中国菜不错,就是“制造”的时候那股子味道让人受不了。
当帕特顶着大风在钻台上爬上爬下忙碌的时候,焦尔正用小勺轻轻地搅动着杯里的巴西咖啡,透过舷窗观望,他为他的前任的将来而迷茫……
台风突然停了,停得唐突而彻底。在海上生活了多年的人们都知道,这是台风眼。不出十个小时还会刮起大风,风向与前次的大风相反。
乌云散了,太阳把灼人的光热铺散在潮水汹涌的海面上,海水散发着温热的气息,使人感到发闷。空气仿佛比平素粘稠。水手班今天的任务是清理台风损坏的索具。当水手长带着大伙儿到停机坪上去整理被狂风撕乱的防滑网时,焦尔正一丝不挂地躺在浴巾上沐着日光浴。见有人上来,他用手里的英汉字典挡住了隐私处。身子一动,飘过一股怪异的狐臭味,这回谁都闻到了。水手长对王文说,我真的服了你了,不愧为“狼狗”这一称号。
“军犬。”王文极认真地纠正着。
“一码事儿。”水手长漫不经心地掩饰着想把文雅的“犬”字演化成粗鄙的“狗”字的企图。
焦尔来了情绪:“一种东西为什么有两种以上的称谓?狗、犬科。分为猎犬、军犬、牧羊犬、观赏犬……怎么没有狼狗这个词呢?”
“都是‘道格’。狼狗你们美国人也有,警察牵的那种。”水手长单腿跪地把两个松脱了的绳头纽在一起,麻利地打了两个西班牙海盗结。
焦尔眼睛一亮:“窝草,真美丽的手段。”说着凑了上来,那狐臭味儿也跟着拥了过来。
水手长皱起眉头,他有些鄙夷这个好吃懒做的老外,没吭声,埋头干着自己的活儿。胖子何二虎大大咧咧地说:“我先教你说国语吧,不是窝草,是我操!手段没有美丽的,这叫手法,称为漂亮。”
焦尔被何二虎绕口令般的指教弄得有些糊涂:“漂亮,不就是美丽吗?”见水手们无人搭腔,各自干着各自的活儿,便悻悻地离开了停机坪,那股狐臭味儿和科龙香水混合的味儿久久不散。
焦尔踌躇满志,在餐厅聊起天来无遮无拦。他曾给大伙儿说过,他来中国工作,报酬是在美国的五倍。不出三年,除了轿车洋房外,还可能拥有一艘属于自己的游艇。言谈之时,蓝色的眸子里闪动着梦幻的憧憬。
报务员却背地里告诉大家,焦尔的老板几次来电话问帕特他的表现,帕特似乎一句坏话也没说,只是说他还在适应这里的环境,包括时差。看样子老板不怎么高兴。
一个小时后,飞机来了,焦尔奇怪帕特怎么不做下陆地的准备。
帕特把昨晚收到的传真交给了焦尔,焦尔读罢,傻了眼。传真上写着,鉴于焦尔登上玉门号后迟迟不能投入工作,总部考虑到人对环境适应能力的特殊性,决定召他返回美国本部,另行安排无论环境还是条件都让他感到适应的工作。帕特继续留在玉门号钻井平台担任钻井监督。
焦尔沮丧地问:“你怎么现在才给我?”
帕特两手一摊:“怕扫了您日光浴的雅兴。”
“我操。”焦尔这次没有说成“窝草。”
十分钟后,焦尔提着皮箱垂头丧气地走进了直升飞机的机舱。看着那副熊样子,握着消防炮值勤的水手长产生了一种恻隐之心,他向焦尔招了招手,友好地表示再见。突然,失神的焦尔大声地问正要关上机舱门的王文:“王先生,请问我这么走,中国话怎么讲?”
王文把拉了一半的门停住想了想:“被人涮了。”
“涮,什么意思?”焦尔问。
“涮就是被人玩了。”
“玩了,又是什么意思?”
“咳。”王文真有些为难起来。情急之下,一句脏话脱口而出:“法克(英语俚语),明白了吗?”
焦尔下意识地捂住肛门:“操,我被人操了,操,炒鱿鱼。”
飞机起飞了。飞走了。停机坪上空荡荡的,所有的气味都消失了,只有海风在吹,越来越大的风来自昨日相反的方向。台风眼似乎提前过去了。
餐厅里,浑身溅着泥浆点子的帕特往咖啡杯中加了点儿澳大利亚牛奶,若有所思地搅动着,表情深沉默默无语。
当天晚上,王文向帕特报告,说他闻到了天然气的香味儿,从井口那边来的。
帕特跟着王文跑到井口,使劲地嗅,什么也没闻出来。赶到现场的队长、司钻们也闻不出什么。
王文坚持说:“我能闻到,而且越来越浓。”
对于王文嗅觉上的超常功能,帕特是相信的,可牵扯到井下气侵泥浆、天然气返出这么重大的事情,帕特是不敢相信王文的。因为要处理气侵泥浆,必须向井内灌注大比重泥浆,勘探井在油层尚未显露出其潜伏的能量之前,冒然加入大比重泥浆,很可能产生压死油层的可悲结果。帕特急忙跑进录井仪器房,那里有最先进的测试仪器——气体色谱频谱仪。
5分钟后,水手班接到了队长的指令,全班出动,配置大比重泥浆。指令书是帕特亲笔书写的。
玉门号好彩头!有油气压力才会有井喷。预防井喷,控制井喷的直接手段就是配置比重合适的泥浆,要做到压而不死,活而不喷。泥浆工程师自有他的方法和计算公式。水手按照工程师的要求将重晶石粉从投料口加入混合器。因为有了油气显示,大家干得倍儿欢。出油就能得奖金,丰厚的够你数半天。
试油,点火。
火龙飞翻,映红了海水。帕特笑得非常开心。他揽住王文的肩膀对翻译小吴讲:“王先生,你有一个好鼻子,我有钱,咱俩合作开个香水加工厂。”
王文摇头:“我闻不得那味儿。”
事后吴翻译告诉王文:“帕特看透了老板的用心,不想给他卖命了,打算自己干点儿什么。你他妈的傻蛋一个,他请你到美国,你干吗拒绝呢?”王文不以为然地拍着栏杆说:“就他?那么险恶,笑嘻嘻的就把焦尔给操了。到了美国也给我来这么一手,我举目无亲,找谁去哭?”
在一旁站的水手长说:“有道理。”
停了一会儿,他又问吴翻译:“帕特明明知道老板想踢开他,他还干吗把焦尔给挤兑走呢?”
吴翻译说:“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井好不容易打到这么深,马上可能出油,交给焦尔?这叫帕金森定律,你懂吗?老外玩得更损!”
“对啊,搁我我也不干!”水手长呸地吐了口唾沫飞出去划了个弧线,轻巧地落到了海里,随着海流飘走了。
后来,听从陆地休假回来的人说,焦尔回陆地后,非要喝茅台,结果喝多了,住进了医院。由于住院拖延了回国的日期,被公司通知除名了。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家挺为这个聪明的金发小伙子惋惜的。王文想,人踩上了倒霉字,放屁都砸脚后跟。
完井之后,玉门号又接到一单四千公尺勘探井的生意。上口井出油,产量很高,帕特的老板特地飞到北京与海总的副总经理签约,在距此10海里处选定了新井位,投资一千万美元。帕特没走,因为上口井出油,老板给他加了工资,他高兴得不得了。这口井开钻时,他将一瓶XO倒进了井口里,中方经理倒的是茅台。站在甲板上忙着卸器材的水手们考王文:“猜猜看,谁先倒的酒?”
王文很认真地吸了一下说:“经理先倒的,是真酒,帕特倒的不是酒,很可能是茶水。”
好事者牛二虎又来了情绪,急急地跑上钻台,把两个空酒瓶都拎了下来。XO酒瓶豪华漂亮,茅台酒瓶古朴庄重。牛二虎煞有介事地问道:“敢不敢再赌一把。”
水手长劈手夺过XO空酒瓶,拔出瓶塞儿凑到鼻子跟前一闻:“妈的,王文神了。还真是茶水。”他抬头望了望风向标,指示表明,风从钻台那边吹来。他心里说:“看来这里确实有门道。”XO被帕特喝光又灌了茶水?还是不小心买了假酒?似乎成了不解之谜。水手们都纳闷,但没有一个人说出自己心里的疑问。王文接过空荡荡的XO酒瓶,略一嗅:“绿茶。”
在南方当过水兵的水手长马上明白了。帕特不喝绿茶,船上北方人居多,很少供给绿茶,只有红茶和花茶,假酒来自盛产绿茶的南方。
帕特上了一把当,价值千元的名酒竟是假的。喂给井口,井不会说话,要是他自己独饮该是什么样的情景?
傍晚时分,有人看见王文写了个纸条,塞进XO瓶内,把那瓶子扔进了海里。纸条上写的啥,谁也不知道。
半年后,王文接到一封来自陆地的信。信上说她是个年轻姑娘,去北戴河度假时捡到了这个酒瓶,依照瓶内的字条提示,写了回信。她想知道玉门号钻井平台离北戴河远不远,由此才能明白这个缘分的深浅。
王文嗅了嗅那信纸,告诉围观的朋友们:“挺纯的,值得接触,哥儿几个帮我拿个主意吧!”
“连这你都能闻出来?有点儿玄了。”牛二虎又想呛火。
王文说:“不信?我给你做个实验,看看能不能闻出你老婆的事儿。”
牛二虎急忙摆手道:“别、别、别,我信我信。”
水手长感慨地说:“活到现在我才明白什么叫做缘分,王文快写回信吧!”
回信是大家东一句西一句凑成的。据说写得热切而有分寸,多情又不显轻浮,热忱又不失男子汉的矜持。随信寄上一份拷贝的海图,图上标明了玉门号距北戴河的直线距离——100海里。
信是由水手长亲自交给飞行员带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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