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当老板
一
这天早上，吴天顺爬到自家新建的楼房顶上，刚做完一番健身运动，一阵嘹亮的摩托车喇叭声突然传了过来。吴天顺有点儿发愣，之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栏杆边，抬头循着摩托车的声音望了过去，这时只见一辆摩托车正从对面村长武大明家的竹林里开了出来。
这几天，妻子张美丽整天在吴天顺的耳边唠叨着要去买辆摩托车，她说这样赶集就方便一些。当然，吴天顺也知道有了摩托车赶集方便的道理，之所以迟迟没有答应妻子的要求，主要是在他的脑海里还时不时地出现着这样一个场面：在一间宽敞明亮的车间里，他穿着一身整洁的工作服，威风八面地指挥着工人们做着衣服……
在广东打工的时候，吴天顺是一家制衣厂的生产主管。直到现在，吴天顺对打工的生活还很留恋，他心底仍藏着一个念头，说不准哪一天他和张美丽又会去广东打工呢！那么，买摩托车来有啥用呢？把摩托车放在家里，时间长了没人用岂不是成了一堆废铁？
摩托车像一只蜗牛，在凹凸不平的机耕路上行走着。机耕路从对面而来，经过吴天顺家的左侧边，然后向屋后的山垭口延伸而去。随着摩托车的渐渐临近，吴天顺看清楚了，骑摩托车的人正是武大明，每隔三五天，武大明都要去镇街上卖鱼（武大明家有三个养鱼池）。
尽管摩托车在眼前不断晃动，吴天顺的思绪还是飞过千山万水去了广东。说实话，吴天顺怎么也忘记不了打工生活。他是1993年带着妻子张美丽南下广东打工的，他在广东生活了十多年，怎能一下子就忘记了呢？想想打工之前在家里种田的贫困，他就有些厌恶种田了。那时他们全家吃不饱，穿不暖，住在一间破瓦房里，是打工让他们一家富裕起来的。现在他们一家也像城里人一样住进楼房了，可以说，仅十多年时间，他们一家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再也不为吃穿住发愁了，现在他们的生活过得红红火火的。
今年，吴天顺才满49岁，他身强体壮，还能工作，所以他还想去广东打工……可是，有些事并不是他想干就能干的，儿子和儿媳妇不让他和妻子去广东打工了。儿子和儿媳妇叫他们在家里带孙子，孙子才满两岁，离不开大人。儿子买了辆车，和儿媳妇在省城和县城之间跑运输，很会赚钱。吴天顺开始不答应，儿子就说：“爸，是钱重要还是你的孙子重要呢？”儿子的话，把吴天顺呛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其实，这并不是钱的问题。问题是，一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一下子不做事了，在家里带孩子，像个保姆似的，脑袋空虚，生活没有了支柱，这叫个啥事呢？可儿子却坚定地说，我请保姆带孩子不放心，我就要爸和妈带！吴天顺和妻子只好双双辞了工，从广东赶回了老家。
摩托车在路上颠簸着，当经过吴天顺家左侧边时，或许是路中央的一块石子把摩托车的前轮顶了一下，只见车头一歪，武大明把持不住，摩托车一下子倒在了路边的水沟里。与此同时，车后桶里的鱼，大部分飞出来落在了地上。雪白的鱼在地上翻动，像在跳一支欢乐的舞蹈。
武大明的左手有点受伤，他右手握着左手不断地揉，不过，只一会儿，他就不揉了，把左手举起来甩了甩，然后弯下腰，屁股撅得老高，拼命地从水沟里往路上拖摩托车。然而，摩托车像被使了定身法似的一动不动，武大明用尽了全力，也没能把摩托车拖上来。武大明只好松了手，先把地上的鱼捡进桶里，然后站起身来一边用手揩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掉头朝吴天顺家张望。很明显，武大明是想找人帮忙。吴天顺忙收回思绪，高举右手朝武大明挥了挥，然后咚咚地朝楼下跑去。
出了家门，只一会儿，吴天顺就跑到了武大明出事的地点。
“这鬼路坑坑洼洼的，真难走啊。”武大明抱怨道。
“村长，这路得修一修，把它修成城里的水泥路就好了。”吴天顺说。
“天顺呀，你话说得简单，可咱们村上没有钱啊。”武大明说。
吴天顺笑了笑，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村上有一个粮油加工厂和一个果园，虽说都承包给了私人，可每年的承包费去哪儿了？整个石堰村的人都心知肚明，就不明说了吧。吴天顺和武大明一起抓住摩托车的后座，两人用尽全力，终于把摩托车从水沟里拉了上来。武大明在衣服上揩了揩手上的油污，抓两条鱼递给吴天顺说：“天顺，拿两条鱼回家去吃吧。”
吴天顺把鱼接住。武大明翻身骑上摩托车，摩托车突突地响了起来，之后一溜烟向前驶去。这时太阳已从东方的山坳间升了起来，明媚的阳光照在路旁挂满露珠的树叶上，明晃晃的有些耀眼。
二
张美丽见吴天顺提着两条鱼从院坝边的小路上晃悠晃悠地走了回来。她走到大门口探头问道：“天顺，你去村长家买鱼了？”
吴天顺把手中的鱼高高地提了起来，在空中摇晃着，炫耀说：“没有。这是村长送我的鱼呢。”
“村长干嘛送鱼给你呢？你当乡长了？”
“你们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难道只有我的官比村长大，村长才会送我鱼吗？”
“村长为啥要巴结你？是不是村长想……想跟我们借钱？”
“你……你怎么老往歪处想呢？人家村长会没钱吗？”
“村长也会平白无故地送你鱼？鬼才相信呢！”
吴天顺本想再卖一下关子，想想，便打住了。张美丽是个急性子，再卖关子，他就只有挨骂的份了。他把两条鱼放到屋檐下的水盆里，之后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张美丽看着两条肥嘟嘟的鱼在水盆里游来游去，突然喜不自胜地起身拉着吴天顺在面前转了两圈，然后两眼盯着吴天顺说：“老公，我现在才发现，你真的很像个当官的人嘞，你看看你的肚子，人家县长才有你这样的大肚子呀。”
“老婆，你不要挖苦我。我都这把年纪了，哪还有当官的机会呀？”
“机会嘛，不都是人创造的吗？我看你的年纪嘛，还不大，还有当官的机会。”
“你真会开玩笑……”
“我说的可是真心话，你真的还能当官呢……你看，现在我们不去广东打工了，又在家当农民种田了，你想想，难道你不可以去当村长吗？你哪一点赶不上他武大明了……”
两只麻雀在院坝边的树枝上叽叽喳喳地欢叫着，晨风撩起了吴天顺额前的一绺头发，经妻子一点拨，他的脸不由得微微发红。就在刚才帮武大明拉摩托车的时候，他的脑中曾经闪现过这样的念头：
论学历，武大明初中都没有读毕业，他吴天顺可是正儿八经的高中毕业生啊；论资历，他吴天顺去广东打过工，当过生产主管，管过几百号人啊，他武大明呢，没出过远门，连县城也只是偶尔去去啊，是一只井底之蛙。现在他吴天顺回来了，你说他武大明还有啥资格再继续当村长呢？这段时间以来，吴天顺一直在为自己回到家里的前途忧虑，现在不由得眼前一亮，他像一只迷途的羔羊，终于找到了前进的方向。张美丽说：“天顺，你不用考虑了，你完全有能力当村长呀。”
过了好半天，吴天顺才缓过劲来，他问道：“孙子醒了吗？”
张美丽说：“天顺，你不要打岔，我们就这样定了。你现在就把村长这个位置弄过来当上，我们不打工了，也应该活个人样出来！”
早饭很简单，稀饭加酸菜。吴天顺三两下就吃饱了。在农村，村长是个肥缺，武大明家十多年前就建起了令人羡慕的大瓦房，这官场里的油水可想而知。吴天顺两眼放光，心里的官欲被正式激发了出来。可村长这个位置，也并不是说想当就能当上的——村民选举，那是在走过场，关键还是要看上面。村长的上面是乡长，你得和乡长沾亲带故，说白了，乡长的一句话，就能让你当上村长。想到这里，吴天顺心里有谱了，他们乡的刘乡长不正是他读高中时的同班同学刘一根吗？
三
张美丽从卧室里走出来，把一叠钱放到吴天顺的手中说：“这是5000块钱，你拿去找刘一根吧。”
吴天顺看着手中的钱，讷讷道：“老，老婆，你……你还真的要让我当村长啊？”
张美丽说：“我们现在不买摩托车了，等你当上了村长之后再买。”
出了家门，是一条蜿蜒的山间小路。秋天了，草木枯黄，落叶纷飞，乡村的景色有一点凋落寂寞。路上时不时地走过一两个行人，认识的，吴天顺就打声招呼；不认识的，就互望一眼，然后擦身匆匆离去。天气很晴朗，没有雾，天空显得蔚蓝而高远，天边有几朵白云在飘荡，像一群绵羊在山顶上游移。太阳光明晃晃地照射下来，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温暖。翻过垭口，吴天顺在一条公路边站住了，公路一头通往县城，一头通往乡街上。公路是水泥路，光滑而整洁，时不时地有一辆汽车从公路上飞奔而过。当一辆通往乡街上的客车开过来时，吴天顺挥手叫停客车，然后走了上去。
从石堰村到乡街上只有三里多的路程，只一会儿，客车就到乡街上了。乡街比10年前大多了，以前只有一条街道，现在已增加了三条，街道两边耸立起了不少楼房。以前那些破瓦房不见了。本来，吴天顺是想把楼房建在乡街上的，可张美丽不同意，她说把楼房建在乡街上就没有土地了，没有土地那以后吃啥呢？吴天顺说可以像别人那样做生意呀。张美丽反问说能做啥生意呢？乡街上那么多做生意的人，他们已经把生意都做绝了，哪还有我们做生意的份儿哟？想想张美丽的话，吴天顺觉得还是有些道理，像他们这种老实巴交的农民，祖祖辈辈都是种田的，一旦离开了土地，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养家糊口呢！
吴天顺在街边站了一会儿，然后朝前走去。乡政府在乡街的东边。
“吴哥，你啥时候回来的？快过来坐一会儿呀。”正走着，吴天顺忽然听见街边有人在叫他，他不由得停住脚步，循着声音望了过去。
在一家名为爱丽丝服装店的门口，一个男人正朝吴天顺使劲挥手。
男人大约三十多岁，留着平头，中等个子，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系一条红色的领带。男人有些面熟，吴天顺一时想不起名字了，他不想搭理，可男人却朝他跑了过来。
“吴哥，我是张军军啊，你不记得我了吗？你老婆可是我的远房本家啊。”张军军走上前来，抓住吴天顺的手说。
经张军军一提醒，吴天顺立刻想了起来。有一年春节从广东回来，他和张美丽回娘家的时候，张军军曾到他岳父家找过他。那时张军军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家里很穷，他找吴天顺的目的，是想请吴天顺带他去广东打工。出于同情，本来吴天顺是准备答应张军军的要求的，可是张美丽不答应。张美丽说：“老公，虽说你弄个人进厂不成问题，可像张军军这样的人进了厂，你就不怕他在厂里捣乱吗？如果出了乱子，到时恐怕连你这个生产主管的位置也保不住啊。”张美丽的话不无道理，吴天顺就撒谎说目前厂里定单少，不招人，等以后厂里招人再说。张军军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他缠住吴天顺不肯离去，最后吴天顺没有办法，他灵机一动，掏出2000元递给张军军说：“兄弟，我先借2000元给你吧，你看能不能拿这钱去做个啥生意，等你以后做生意赚到钱了，你把钱还给我岳父就行了。”这一招还真灵，张军军接过钱就走了。
回到广东，吴天顺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只是后来有一次打电话给岳父，岳父顺便说了张军军还钱的事，那时吴天顺也没有详细过问张军军的事情。
这时，吴天顺搔着头皮尴尬地说：“哦，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对了，你现在过得怎样呢？后来我们厂里招工，我曾打电话回家给我岳父找过你啊，可每次我岳父都说你不在家。”
说话时，吴天顺的脸有点发红，像火燎一般。其实他是在撒谎啊，他根本就没有对岳父提过叫张军军去广东找他的事。管他呢，去年岳父已经过世，反正岳父又不能当面对质了。张军军听了吴天顺的话，很感动，嘴里一个劲地连声说谢谢。吴天顺怕话说多了露馅，话锋一转说今天有事很忙，改天再谈。哪知他刚一转身就被张军军拉住了。张军军说：“吴哥，去我家坐坐吧，那年你借钱给我帮了大忙呀，我还没有好好地感谢过你呢。”
吴天顺忙推开张军军的手说：“军军，你话说到哪里去了呀？咱们是亲戚嘛，亲戚不帮，还帮谁呀？你现在叫我去你家，你家离这里那么远，我没有时间去呀。”
吴天顺低头又要往前走，没想到他的衣襟又被张军军拉住了，张军军努嘴朝街边说：“吴哥，爱丽丝服装店就是我的家啊。”
吴天顺愣了，瞪大眼睛望着爱丽丝服装店，半天才说：“你，你小子搞了个洋名字，好听，真是太好听了呢。”
张军军说：“我家能有今天，应该感谢吴哥当年的大恩大德啊。”
原来，那年吴天顺借钱给张军军后，张军军果然就改邪归正了，他贩鸡贩鸭去省城卖，几年之后就赚了不少钱，之后，张军军把村里的老房子拆了，在乡街上建了一栋小洋楼，现在他已不贩鸡贩鸭了，在做服装生意。
吴天顺眯眼看着张军军家的三层小洋楼，心底忽然涌出了一股说不出的酸酸的滋味。小洋楼在阳光下焕着金光，蔚为壮观。
吴天顺说：“军军，你现在不种田了？”
张军军说：“种田累人又挣不到钱，现在谁还种那鬼田呀？”
吴天顺说：“你……你不种田，你全家搬到了乡街上，那你们全家吃啥呀？你这个小小的爱丽丝服装店能养活你们全家吗？”
张军军听后，禁不住哈哈地大笑起来，说：“吴哥啊，亏你还在广东打了十多年的工哟，你的脑子怎么现在还脱不了那种小农意识呢？我实话告诉你吧，你别看我这家小小的服装店，我每月的纯利润至少也有5000块钱呀，你算算，5000块钱能买多少斤粮食了啊？要是在家里种田，我们一年的纯收入也没有5000块钱呀！我做生意一个月，抵种田一年了啊。”
张军军的这番话，说得吴天顺的心里很难受。照此看来，他家把楼房建在石堰村里，这个选择是大错特错了。唉，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啊，当初如果不是张美丽一再阻拦，他家的楼房现在肯定也是建在这乡街上了呀！呵呵，现在可好了，打工挣来的钱已花得差不多了，看来这辈子只有困在山沟沟里了。想到自己现在的生活竟然不如张军军了，吴天顺心里除了难受之外，还有一种屈辱，他觉得这是老天爷在污辱他。说实话，他觉得这辈子应该比张军军生活得好10倍20倍才对啊，可现实为啥会变成这样呢？吴天顺不服输，他得超过张军军！于是在吴天顺的心里，此时当村长的欲望变得更加强烈起来，如果真的当上了村长，那他这辈子要超过张军军的话，还大大的有希望。
吴天顺没有去张军军的家里，张军军伸手又要拉吴天顺，吴天顺却把张军军的手拿开说：“你这个人烦不烦啊？我给你说过我很忙啊，喝什么鬼酒，我没有时间！”吴天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撇下张军军大步朝前走去。
四
吴天顺像一头发怒的公牛，在乡街上一阵横冲直撞。他在心里一个劲地责问自己，我干嘛就生活得不如张军军了呢？我干嘛就生活得不如张军军了呢？在石堰村里外出打工的人当中，只有吴天顺当上了生产主管，官儿最大，工资最高，最令人羡慕。可没想到这一切都成了过往云烟。吴天顺啊吴天顺，难道你现在真的变得那么差劲不如以前的混混了吗？吴天顺觉得他现在的世界变成了一片灰色，整个人像掉进了一个冰窟窿。
一阵疾走，一会儿，吴天顺就到了乡政府的门口。门卫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老头是一个热心人，他听说吴天顺找刘乡长，就马上在门卫室里给刘乡长打电话，接了电话，老头说：“同志，刘乡长已回家了，如果你有急事，你去刘乡长的家里找他吧。”
吴天顺向老头道了谢，眉头不由得紧锁起来，找不到刘乡长，那他当村长的事就落实不了。落实不了当村长的事，那他肯定就没有办法活得比张军军更人模狗样。吴天顺心里变得空荡荡的，双腿像绑有铅似的沉重起来，他的步子迈不开了。怎么办呢？就这样回去，老婆肯定也会骂他窝囊的。不行，今天一定得找到刘乡长！不过话说回来，乡政府人多嘴杂，刘乡长肯定也是挺不好办事情的。去刘乡长家里，没人看见，倒是可以免除刘乡长的诸多顾虑。这样一想，刘乡长回家倒是一件好事了，吴天顺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他跑回去向老头打听了刘乡长的家住地址，然后出了乡街，朝一条乡间小路走去。
小路坑坑洼洼，有不少雨后积水，一不小心踩在积水上，溅得吴天顺满裤腿都是稀泥。这鬼路啊，怎么就那么难走呢？还是城里好，全是水泥路，走起路来很利索。吴天顺再次觉得他把楼房建在村里的做法大错特错了。他更坚信他要走出现在的困境，惟一的办法就是当上村长。当上村长后，他可以把村里的粮油加工厂和果园弄过来自己承包。这样要不了三五年，他就又有钱到乡街上建楼房了。到那时，他家农村里有楼房，乡街上也有楼房，他家的生活水平肯定就会超过张军军家了，他又会成为石堰村人羡慕的对象了。
小路在山沟里弯弯曲曲地向前延伸，然后到了一座大山脚下。吴天顺向路边一个放牛娃打听刘乡长家的具体位置，放牛娃告诉他，翻过这座大山就到刘乡长家了。有十多年没有像这样翻山越岭了，吴天顺走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尽管很累，但吴天顺的心里却快乐激动着。
越往山上走，小路变得越加崎岖，更加陡峭。小路一边靠山壁，一边是悬崖。吴天顺时不时地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朝悬崖下的山林扔去，只见一只野鸡受了惊吓，扑楞楞地从山林里飞出来，然后向远处飞去。
“吴村长，你好啊，请抽烟。”
“吴村长，这点小意思，望你收下。”
“吴村长，我那爱丽丝服装店办不下去了，求你借点钱给我渡过难关吧。”
“呵呵，这个好办，这个好办。”
“呵呵，小子，你以前不是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吗？现在你也来求我了？”
……
在吴天顺的心里，他变换着不同的人和自己说着话儿，打着官腔。他甚至把双手背在了背上，把小肚子挺得高高的，学起当官的人走路。
五
爬到山顶上，吴天顺的衬衣完全被汗水湿透了，他脱掉外衣，然后用手揩去脸上的汗水。山顶很大，树木林立。放眼望去，在山顶的树丛中有几排高高耸立的房子。一条公路从后山脚下逶迤而上，直通有房子的地方。山顶那些房子是做什么的呢？从外观看，不像是农户人家。到了公路上，吴天顺没有朝后山往下走，而是沿着公路朝山顶有房子的地方走去。他想去看个究竟。
公路是水泥路，公路两边树林里的鸟儿叽叽喳喳地欢叫着。走到那些房子前，只见房子被高高的围墙围着。围墙的大门关着，大门口挂着一张牌子，牌子上写着：黄桶乡大龙养殖场。
原来是一家养殖场。吴天顺兀自笑了笑，他转身刚想离开，这时忽然从养殖场的保安室里走出个中年男人来。中年男人朝吴天顺叫道：“喂，同志，你是来买牛的吗？”
吴天顺停步回答道：“不，不是……”
中年男人说：“同志，我的牛可全是良种呀，你买了我的仔牛养大，我们全部高价回收，我们可以签合同的。要不，你看看我们的宣传单吧。”
吴天顺有点不耐烦地挥手道：“我真的不是来买牛的。”
中年男人紧走几步，把一张宣传单塞进吴天顺的手中。展开宣传单，几个醒目的大字映入吴天顺的眼帘：外出打工不如回家自己当老板。这个题目深深地吸引住了吴天顺，吴天顺一口气把宣传单从头至尾看了一遍。
宣传单上讲了一个故事，说是本乡的一位名叫黄大龙的人，在广东打工十多年，积累了一些资金后，回家办了一个养殖场，现在养殖场每年的纯利润高达200万元。黄大龙不但捐资修建了村小学、村公路，而且他还愿意帮助广大农民发家致富，共同发展养殖业。吴天顺茅塞顿开，除了当村长，这时黄大龙的事迹让他看见了回家当农民更实际，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其实当村长并不是发家致富的门路，作为一个在外打工多年又回家种田的农民，他应该向黄大龙学习呀……想到这里，吴天顺的心情忽然变得轻松起来，他没有沿着公路往山下走，而是沿着来路往回走去。刚走了几步，身后的中年男人又朝他大声喊道：“喂，同志，我们宣传单上讲的都是事实啊，你回家好好琢磨琢磨吧。”
吴天顺应道：“好，好，我这就回家和老婆商量改造老房子养牛，等老房子改造好后，我就到你们这里来买牛。”
从小到大，吴天顺就很喜欢动物，他认为他一定会像黄大龙那样把养殖业搞好的。他要建一个天顺养殖场……他要挣很多钱，在乡街上建一幢楼房，超过张军军他们！吴天顺在路上大步走着，他此时恨不得变成一只鸟儿马上飞回家里把心里的这个宏图告诉妻子，他相信妻子一定会支持他的。当村长有什么好呢？像他以前的想法，说不定就是一个遗臭万年的贪官了……一个人的思想变化，有时完全是因为一瞬间的心灵感受。树林上空的阳光很明媚，一群鸟儿在树上飞来飞去。吴天顺一边走，一边侧耳倾听那鸟叫声，他觉得那鸟叫声比著名的歌星唱歌还优美动听。
责 编：黄素芳
题 图：余和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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